「啊,是陌生的天花板」

這是我睜開眼睛後腦中第一個念頭

我試著坐起身

「好痛!」

撞到一塊水泥

然後想起來了

 

一個小時前…

「我到底是來幹嘛的啊…」

「噓!不要吵,專心!」

我們兩個男生大白天的躲在柱子後鬼鬼祟祟的,簡直就是教科書般典型的跟蹤

「喂,我說你啊,寵自己的妹妹也不是這樣的吧」

「可是我那個世上最可愛的妹妹竟然要跟男人出去玩!我一定要來看看那男的誰,然後再扒了他的皮!」

「我拜託你行行好別再浪費我美好的禮拜日了吧~」

就算我這麼苦苦哀求,他依然…

「快點!他們要到地下街看電影了,走!」

「唉…」

突然間,有個面孔一閃而過

「嗯…?剛剛是不是那個我們班的誰啊?」

「誰管他?我們趕快去買票,搞不好他們打算在電影院裡卿卿我我,我一定要去阻止他!」

 

進了電影院

「真虧你能一個人毫不害羞地買兩張愛情片的票」

「那當然,為了妹妹,我什麼事都能做」

我快受不了這個妹控啦!順道一提,因為這部片已經快下檔了,整個廳連三分之一都坐不滿 ,我們擅自坐在後面的位子上

就別理他專心看電影吧,我這麼暗自決定

燈光暗了下來

我記得這部電影是在講一位左腳殘障的少女和以詐騙維生的(原)上班族,兩人因為一場意外而有了交集(?)的故事

放映中,旁邊一直傳來「喂那傢伙頭靠太近了吧!」或是「你要是敢碰我妹的肩膀就死定了!」等詛咒的聲音

我只好把右邊的耳朵捂起來,繼續專注在劇情上

就在劇情正要進入高潮的時候

地板發出了像我老家那台舊洗衣機脫水時「咚咚咚」的聲音

起初我還以為是自己的心跳太大聲,但過了兩秒,一陣更大的搖晃蓋過了我的思緒,前面傳來幾道高亢的尖叫,我全身肌肉緊繃,腦中只有一個念頭:「逃跑」

什麼蹲下啦躲柱子旁啦保護頭部啦都見鬼去了,我轉身往門口衝,然而才踏出第一步

 

就被震得滑了一跤

記憶就此中斷

 

我摸了摸額頭,好像腫起來了

然後痛覺遲了一拍傳到腦中

才發現我全身都是瘀青

應該是倒在走道上時被後面的人踩所造成的

等到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

我看到的是…

一片廢墟

到處是掉落的水泥塊,有些甚至比人還大

牆上和天花板的管線不停漏水,地毯染成了深紅色

緊急避難燈從水泥的縫隙中透出微微綠光

沒被水泥砸壞的座椅上散落著個人物品

「難道只剩我一個了嗎…」

我爬起來,翻過水泥塊走向大門

雖然沒被堵住,不過怎麼用力都打不開

八成是變形了

其他門也一樣打不開

唉…看來只好等搜救隊了

我往旁邊一張完整的座椅坐上去

「咦?」

座墊好像有點厚?

「哇啊啊啊!」

怎麼有個人啊!?

「呼啊~~」

還打了個哈欠,難道剛剛在睡覺?

雖然燈光昏暗,不過看得出來是個小孩子

「姐~姐~~」

她搖了搖旁邊的椅子

「幹嘛啦!」

「外、外套說話啦!」

嗯?等一下...

「耶?這不是肥宅邊緣人嗎?」

「我不肥!而且我也不邊緣!」

這位還是一樣毒舌啊...

「話說這是...?」

「我妹」

「原來妳還有妹妹啊」

「怎麼?不行啊?」

「沒有不行」

「那你可以解釋下這是怎麼回事嗎?」

「不...我也不是很清楚...應該是發生了大地震,然後我們就被困住了...」

「倒是妳跟妳妹怎麼沒逃出去,還在這睡覺啊?」

「因為這裡沙發太舒服了嘛」

「所以妳們買票進來睡覺?」

「對啊」

她講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在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難道有問題的是我?

「那我倒要問你怎麼一個人跑來看愛情電影?」

「我是跟---那傢伙一起來的,他說要監視他妹的男友」

「結果現在人都跑了?」

「應該是吧,逃難時沒人顧得了別人」

「那你怎麼還在這?」

「我...昏倒了」

「你好沒用喔」

嗚,我彷彿聽到玻璃心碎掉的聲音

「葛格你跟姐姐是什麼關係啊」

完全不像她毒舌姐姐的小傢伙睜著大眼這麼問道

「嗯…同班同學?」

「我跟他就比陌生人再不熟一點的關係吧」

「喂那是什麼關係啊!」

「我不認識你,陌生人同學」

「妳這不就承認是同學了嗎…」

「哈哈~葛格好好笑」

「不…我很累啊…」

 

「對了,妳有帶水壺什麼的嗎?」

「有啊,怎麼了?」

「不知道多久才有辦法出去,最好現在多裝一些水」

「喔…」

她把兩個水壺交給了我,這種時候倒是很老實嘛

我把所有能用的飲料杯保溫杯拿去裝了從破裂的管線漏出的水,幸好是自來水而不是汙水,不過估計不久自來水公司就會停水了吧

完成工作後,我順便把能吃的熱狗、爆米花收集起來當作存糧

我在她們倆對面坐下,突然間四周一片漆黑

應該是緊急避難燈沒電了

「嗚~姐姐好黑喔~」

「乖,我在這裡,不怕不怕」

過了不久,嗚噎聲停止了

「喂,你在那裡吧,過來」

「蛤?怎麼...」

我爬到一半,被一隻手抓了過去

而她抓的剛好是我瘀青的地方

「......」

我發出無聲的慘叫

「幹嘛啦?」我用氣音問她

「因為...我也會怕嘛...」她用氣音回答

 

就這樣她靠在我身上,我靠在椅子上睡著了

 

再醒來時已經是深夜兩點,食物也吃完了

我把手機收起來

雖然沒有訊號不能打電話,但還是以防萬一省點電吧

她妹妹不知什麼時候坐到我們中間

還能再撐多久呢…?

我發現睜開眼睛和閉上沒有區別

「你知道什麼是周期蟬嗎?」她出聲問道

「周期蟬?那是什麼?」

「是一種主要分佈在北美的蟬,特徵就是牠一生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待在地底,從孵化成幼蟲後要經過13或17年才會破土而出,羽化成蟲進行繁殖」

「17年啊...跟我一樣大呢」

「也就是說,跟我們同時出生的蟬,現在才第一次看到陽光,這麼想的話不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嗎?」

「在某種意義上我們現在也在地下就是了...」

「唉,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破土而出啊」她的雙關語還是一樣的冷

「為什麼是13或17年啊?」妹妹問

「嗯...據說是為了避開天敵和惡劣的氣候之類的」

「那牠們17年都不會無聊嗎?」

「當然會無聊啊,不過為了活下去只好忍耐一下,出來後再好好玩嘛」

「那等我們出去也要好好玩喔,約好了!」

「嗯,約好了」

這溫柔的話實在不像是我認識的那個她會說的

接下來...

「那就換我來說說我怎麼認識妳姐的吧」

「我可不認識你」一道聲音冷冷插了進來

原來這設定還在啊

「不知怎地,我跟你姐就是特別有緣」

「有緣?」

「是孽緣」她又插話

「總之因為我是男生最後一號,她是女生第一號,照號碼分組的話一定會同一組,抽籤也常莫名其妙地分在一起」

「原本以為上高中就不會再見了,沒想到...」

「唉,我看到他的名條出現在教室裡時都想去死了」她這麼補充說明

有這麼誇張嗎!

「像這次也是約好似地看了同一場電影,還一起被困住了」

「真是孽緣呢」她又強調一次

「是孽緣呢」看來妹妹也頗為認同

......

像這樣的對話,看在現在的我的眼裡是多麼幸福

我們受困已經超過兩天

水雖然還夠喝,但那兩人已經餓到連話都不想講了

我癱在地上,連呼吸都覺得費力

時間變得愈發稀薄

我想再次打開手機確認時間,卻發現沒電了

我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句話

「妳知道現在幾點嗎?」

沒有回應

應該是不知道吧

就在這時,一陣晃動讓我以為被人推了一下

過了幾秒腦袋才反應過來

「是餘震!」

我抓著扶手,她們兩個也緊抓我另一隻手不放

天花板傳來啪啦啪啦的聲音,又有水泥掉下來了

她妹發出了小小的尖叫,她則是抓我抓得更用力些

三十秒感覺比較像是三十年

終於結束了

我們三人像被海浪打到的沙堡,又癱回了地上

「還好吧?」我出聲詢問

「「嗯」」看來是沒什麼大礙

飢餓帶來的疲倦感侵蝕我的思想

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至少也讓我看看她們啊...」

我自暴自棄地睜開眼睛,想再次看到這個世界

然而我真的看到了她們兩人憔悴的面孔

有光!

...是從門口那個方向?

我扶著椅子,吃力地翻過水泥塊,走向大門

我用力拉了一下

原本文風不動的門竟然開了

是剛才的餘震把門震鬆了嗎?

我走回去,搖了搖這對姐妹

「喂,起來啦,可以出去啦」

「走…不動了…」

「…我也是」

「唉…妳們欠我一次喔」

我擠出最後一絲力氣抱起她們兩人,一步一步走向外面的亮光,緩慢而確實

「破土而出...嗎,確實很像呢」我忍不住暗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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